陈婷
塔普伦寺,古树与寺庙的倾世纠缠,古建筑与原始森林,一场历经数百年,惊心动魄的“相爱相杀”,最终自然与人类文明以某种奇特方式结合在了一起。
非常巧,我来暹粒之前,安吉丽娜·朱莉(angelina jolie)执导的第三部电影作品《first they killed my father》在这里刚刚举行过首映礼,电影剧本改编自她的好友、柬埔寨作家loung ung 的回忆录。这时距离那部令吴哥闻名于世的《古墓丽影》正好15年,而当年她在柬埔寨拍摄时收养的长子麦度斯(maddox)也15岁了。这件事被当地人津津乐道,从导游到司机都在不停地谈论着,我也很期待这部讲述红色高棉大屠杀题材的新片。
如今《古墓丽影》的拍摄地—塔普伦寺(ta prohm)人山人海,旅游团络绎不绝。1186年,闍耶跋摩七世为纪念他母亲,建造了这座寺庙(也称为“母寺”),据说寺庙具有庙宇和修院的双重功用。它位于吴哥城胜利门的东南方,是吴哥窟建筑群中最大的建筑之一。考古学家们破译了寺中一块梵语石碑后得知,当年塔普伦寺管辖着多达3140个村庄,近八万人养护着这座拥有260座神像和39座尖塔的寺庙。寺中供养着3000僧侣,18位高僧、2740名官员和615名舞女。寺内珍藏着一套重达500多公斤的金碟、35块钻石、40620颗珍珠、4540颗宝石,这样的规模和气派世间罕见。
然而,现在的它虽然脱去珠光宝气,却依旧是个传奇,因为一种特别的植物:板根树。这是种热带疯长不成材的树,几百年来与石室、石雕、石墙密密纠缠在一起,爭夺着生存空间。
没有巴戎寺那种神山式结构的保护,塔普伦寺便任由热带雨林肆虐。我想象着繁华过后,寺庙逐渐没入了漫漫的热带丛林。板根树如蟒蛇般的树根宛转而粗壮地沿着墙壁攀爬上下,粗大的树根茎干盘结缠绕,粗壮得发亮的树根树茎伸到屋顶,缠上梁柱,探入石缝,裹起回廊,攀上门窗,它们无所不在,几乎与庙宇浑然一体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爬满寺的内外,深入建筑中。倒塌的石塔,与矗立其间的大树,使原来规矩的寺院成了一座迷宫。
从此,“高棉的微笑”消失于无形,植物的盛世开始到来,树木野草拼命地汲取残存的生气,仿佛是借体重生,它们疯狂地将柔软的身体植入城池建筑,筋须伸进石缝,树根爬上墙头。于是,原本华美的建筑在温柔缓慢的进攻中崩裂扭曲,原本坚硬的线条慢慢收缩成千回百转。一刚一柔就这样纠缠了千年,如今还要继续展览在世人的眼前。
看来,石头不是最坚硬的,虽然寺庙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,但却被压在了树根下,坚守着世纪之迷。当19世纪法国人重新发现这里时,由于树根与寺庙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,它们可能一定程度的破坏了寺庙,但肯定也一定程度地支撑了寺庙,到了今日更是再也无法将它们分开。无法想出既不让古树枯萎,也不让古寺受损的方法,只能眼看着两者更深地结合,最终放弃了整修,而保持了最初的模样。
可见比建筑活得更长的,是另一个生命。塔普伦寺的破坏源自一粒粒种子,当一粒种子随风飘落在建筑的石缝中,便发芽生根,生长,像水一样灌满所有建筑的缝隙,然后膨胀起来,建筑便土崩瓦解了。我突然觉得“母寺”这个名字很贴切,种子在这里发芽生长,寺院犹如母体,孕育一个新生命,生命成长,子宫毁坏,这不也正是印度湿婆教(shiva)所具备的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吗?世界如此,生生不息。